5
“一个人……”
但是……
我瞪着邓苑。一味地瞪大眼睛，让眼前的事物变得狰狞。
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。
周围的音乐被另外的嘈杂声音覆盖。
就如同背脊被冰冻了一样，我的手开始颤抖。
“……为什么。”我蠕动着嘴角想挤出点笑容，但最后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。如果按照他们所说的，那我眼前所看到的的这个家伙又是什么？
……
“之前我也说过了。”邓苑叹了口气，不同于刚才，这次她正视了我的眼睛，用着非常严肃的表情。她僵硬着嘴角说：“因为你被恶灵附身了啊。”
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“怎么样？很好笑吧？”邓苑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“怎么可能！”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？！“你是说真的？！”我被恶灵附体了？那恶灵在哪？
“嘘——小点声。不同于不会被听到声音的我，你的声音会对周围造成影响的。所以小点声。”
“但是！——”我大喊，现在我的脑袋一团乱。
“都说小点声啦！”如同人在极度不安中崩溃一般，她抓着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。
“但是……”
“总之，现在你先冷静下来，你的表情实在太恐怖了，让我忍不住就去开玩笑岔开话题。”
看到她抓住双臂缩起肩膀的委屈样子我才稍稍回过神。撇开自己的视线，我攥紧手心。
“我刚才没有说错，你现在正被名叫邓苑的恶灵附体……没错……不会错……”邓苑从向我解释的话语变成了自言自语的嘟哝“我是幽灵，我已经死了，已经死了……死了……”
她没有眨眼睛，她想认清现实，她想让自己认同这一点。
她一遍遍地重复着，视线越来越低，背脊也越来越低。那样子就像是立马要哭出来一样。
但是她没有哭。
在她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。
也许她是回忆起了生前的遗憾？也许是因为重新看见阳光而兴奋？
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？
一个已死之人，又有什么理由来干涉我的生活？！
“为什么啊！为什么你要附身在我身上？！”
负面的情绪在这一瞬战胜了我的理智，对过去的不快对未来的绝望以及曾经体味到的无力感一齐涌上心头。
我不再掩饰自己的厌烦，不再去调解心中的苦恼情绪，不想管任何事情。所有的怒气，包括对过去的，对现在的，对将来的，所——有的一切都灌输在我现在的言语上、我的表情上。
没有去管其他人的视线，没有考虑在别人眼里我就是在一个人自言自语的事实。
我站起来，大声地拍着桌子。
“为什么！——”
整个房间都安静了，他们都用刺眼的目光看着我，就连播放的蓝调歌曲也变得格外刺耳。
邓苑蜷缩着盯着我。那眼神就像是，被圈养的羊在被自己的主人割破喉咙时的眼神一样。发不出声音，却让人百感交集。
在店内所有人的注目和嬉笑声下我又坐了来，为了装作是打电话而拿出手机。
过了好久，邓苑才开口问我。
“你怎么反应这么大……之前不是你要我出现的吗。”
“我？！我从来没有过那种要求！”
“但是之前你不是拿着手机说要什么袭击你一下吗？”
“……”
“对，对吧？啊哈哈。”我知道，是因为她看到了我失去控制时的样子才露出了现在这样讨好的表情。
“滚……”我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。
“啊……但、但是我是之前闭眼的时候被车撞……然后睁开眼睛已经在你面前……”这是辩解我听都不想听。
“我说——滚！”
咬着门牙双手握拳把手臂撑在桌上，我全身前倾地压低声音喊。
这起了作用，她哭了。但这不是我的本意，我没有控制住自己，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的。我始逃避去解决问题，这是我的恶习。
说实话我对女生哭很没抵抗力。
我意识到自己说过头了，没有弄清情况之前我就下了结论。
一切的原因只不过是从以前积攒到现在无处发泄的苦闷罢了，和现在哭泣的她没有一点关系。
受伤的不应该是她。
瘦弱的肩膀颤抖着，但是她没有伸手去抹眼泪，座位太高，但她依旧在用脚寻找地面的同时用刘海遮住自己的眼睛。
坚强。
坚强到让我这个只会逃避现实的家伙无地自容的地步。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便如此地不去正视其他人了？
身高大概170不到，身材瘦弱还有待发育，言行如同高中生那般不成熟。如果人死之后变成幽灵的样子不会变化的话，那么她的人生仅仅在18岁甚至还不到，就因为一场车祸戛然而止。
也许就像她之前表现的一样，没有心思的她连自己已经死了都无法理解。
所以，她才会觉得我是她的同班同学。
所以，他才会在路上、点餐时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捏着自己的大拇指。
她对于突然变化的世界感到不安，也许她在和我并肩走的时候已经理解到自己已经死掉了的事实，但，她不想去触碰它，她想逃避它。从死亡之中逃脱，哪怕是只有在自己的意识中是这样也好。
她想要活着。
但是……
但是……
美梦破灭，如同最心爱的洋娃娃在自己的面前被夺走、多拆毁、被分解、被焚烧。
心如同被抽走轴承一样，破碎。
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没有去安慰，反倒火上浇油。
对于失去了所有亲人，失去了自己人生的邓苑来说，这会有多痛苦？
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在邓苑脸上看到一丁点悲伤。这是她的坚强，坚强不需要同情。但这对于我来说，便是她对我的讽刺。
以及，我对她的愧疚。
在邓苑向我微微低头算是礼貌地告别的时候，我叫住了她。
“喂……”但我张着嘴巴迟迟没有后文。不只是我的身体僵在了那里，我的脑袋也是。
因为我没有理由可以叫住她。但是我为什么会叫住她呢？
说抱歉？说对不起？这样的太过虚伪。
在心里笑了笑。
就用最现实以及最基础的欲望做筹码好了。
“你是幽灵对吧？不正常的存在对吧？那肯定会一些特殊的能力吧。要不跟我混？我包你三餐。怎么样？”我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，呲牙，试图从嘴巴里闪出亮光。
我想我的样子肯定超级搞笑吧。
毕竟她笑了。
“那是什么啊。”她抿着嘴巴笑着。
再一次，我觉得笑容非常适合她。
虽然直面问题自己会丢面子，虽然那笑接近于嘲笑。
但，这样的，也不错不是么？
6
提问
“你是从何而来？”
答
“不知道”
提问
“你为什么要附身在我身上。”
答
“不知道。”
就像之前邓苑自己说的那样，她在闭眼之前看到自己被车撞，而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。
没有任何理由，找不出任何缘由，让当事人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发生于眼前。
这就是被称为“巧合”的事情。
恰巧的一场车祸，撞到了恰巧过马路的她，恰巧死掉的她却以灵魂的方式留存在这里。一切都是巧合。
因为是巧合，所以我无法确定她的出现是否带有某种意图。
因为是巧合，所以我无法确定是否会有这方面的专业人士。
也因为是巧合，我现在只能慢慢地去接受这个现状。
但我讨厌自己的生活**涉，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尽快让她成佛，然后我回归我那平淡无奇但却格外轻松的生活。
“喂。”看着走在我前面的邓苑，我想喊住她，但突然话到嘴边的时候却忘记了她的名字，于是很没礼貌的喊了一声。看到对方没有在意这样的细节我便接着说：“你这样不冷么？”
她依旧背对着我，只是稍稍回过头瞟了我一眼。
看来她是还在对之前的事情生气吧。不过只要还有反应就好，我该问的还是要问。
“你……记忆里最后的时候是几时？”为了考虑到她的感受我再三犹豫，但说出的话，却让我有点想去重修小学语文。
“2009年11月15日”与我的想法大相径庭地，她面无表情地立马回答了我。
现在是2013年11月15日。刚好过了4年么。
只不过这四年的时间对于她来说就和一瞬没有区别。也许日期是巧合的原因？
不过应该没这种稀烂的可能。
之后我们很有默契地不去和对方找话题聊天。
“呃……”在走到大学里的静僻处之后我才重新开口问她。
“关于幽灵的定义你知道么？”
“应该是……人死后的灵魂……以及对人世尚有留恋、怨恨的人死后灵魂游荡在人世……之类的？”
“应该差不多吧。”我看着邓苑绕到树边的长凳上坐下后说：“我觉得，你出现在这里应该因为你有什么没有完成的愿望或者别的什么的，现在不如说给我听一听，看我能不能帮你完成？”
她默默地听着，因为她的沉默，我不停地转变自己笑容的角度想让它看起来更真实一点。邓苑抿着嘴盯了我很久才说：“你就这么想赶我走么？”
她的眼神看起来格外柔弱。
“……”我愣住了，哑口无言，像这样被别人一语戳破自己真实想法的感觉非常痛苦。但不能早一步说清楚，我的生活就会更晚地回归正常。
看到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我难堪地挪开了自己的眼睛。
在沉默里突然响起的电话帮我打了圆场。但在看到了电话号码的那一刻我却不想去接。
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孤零零的“母”字。
这里的“母”不是古文，也不是方言。
不是“母亲”不是“妈妈”更非“老妈”这样令人感到亲切的词汇。
“母”让人感到无比的疏远生僻。
按下接通键，我没有说话，视线凝视着眼前的梅花枝干。
“喂、喂？是铭泽吗？”如此小心翼翼的试探语气让我咬紧了自己的下唇。但我没有发出声音，调整了呼吸之后我淡淡地嗯了一下。
“哦哦，呵呵。”她腼腆地笑了，就好像在说太好了一样。
“怎么啦？有什么事么？”我抓着后脑勺的头发把视线移到了天空上。
“不、不不，没什么，就是问一下你好不好。”
“恩，我挺好的。”
“那就好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还有……这周……”
“这周有很多事情要做……因为马上就到期末了。要准备考试。所以很忙。所以就不回去了。”
“那……那就算了吧。注意身体哈，别光顾着学习。”“母”的失落与沮丧就算是在电话这一边我也能感受得到。
捏着手机的手发出“咯咯~”的响声。
“我知道的。那就这样……”
“恩……”
“母”那一边率先挂了电话。我举着电话听了半天的嘟嘟声。
“你很忙？”坐在长椅上的邓苑翘起了二郎腿，抬起了下巴问我。但很明显，这问只不过是讽刺的变形罢了。
“……我有我的……”
“别说理由了。”她打断了我的话，脸上露出了不符合年龄的老成，她说：“关于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，我想我现在知道了。”
她指着我。
“在我睁开眼睛出现在你的面前之前，我听到了你的声音。那句‘我想要改变’让我记忆犹新。”
“简单地来说，我想，并不是因为我要实现怎样的愿望而让我出现在了这里，而是你长久以来藏在心里的那句‘我想要改变’让我出现在了这里。”
“怎么样！”她那样子就像是自己叠好被子的小学生一样，她挺着没什么料的胸脯大喊“我就是来实现你愿望的天使！”
“噗——”
“你这家伙！”
“恩恩，我笑了我笑了。”
“喂！——你那看白痴的眼光是怎么回事！我都说了我要来实现你的愿望啊。还不快说出你的愿望？”
我扶着额头摇摇头
“啊，这家伙没救了。”我半开玩笑地说。
“哈？！你这家伙——我打你哦！”她举起了比我手小上一圈的拳头。
我没理她，自顾自地开始往宿舍走。
“我真的打咯！”她跳起来一拳打在我后脑勺上。
我揉了揉，说实话还挺疼的。但我依旧没理她。
“诶诶——”真麻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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